江南美娘子
第一章
? ?? ?明万历年间杭州城清晨,洒满金光的杭州城显得生气蓬勃。徐家庄旁
的小巷道里,有个娇小的身影正急忙忙的走着,阳光洒在她小小的俏脸上,水嫩
的粉颊因着阳光的热气而显得红通通的。
嫣红的小嘴微喘着气,晶莹的汗珠流至她线条优美的下颚,白里透红的肌肤
衬托出她姣好的面容。
她,就是徐家庄的秋月。
徐家庄是江南第一大商行,经商脉络满天下,鲜少有货物不经徐家庄之手。
近年来因承接了官廷的内务,事业更上一层楼。庄主徐步云是少见的青年才俊,
不到三十岁便大大的扩展了原有的产业,致使徐家庄有天下第一大庄之称。
庄主日前命秋月到苏州赵家,帮忙赵家小姐出阁所需的绣件织品,秋月的好
友范紫庭知道之后义愤填膺,直嚷嚷为何不直接从苏州拨人过去,还要秋月跑这
趟远路,昨晚就气冲冲的跑到雾园找庄主徐步云谈判,希望不让秋月到苏州去。
范紫庭是秋月的密友,为人个性爽直,庄主则是说一不二的人;秋月生怕好
友为她的事与庄主争吵,经过一个晚上的深思后,泱定私自出庄前往苏州赵家。
如此一来!范紫庭也就不用为了她的事和庄主起冲突。只要她路上小心一点,
应该可以顺利到达苏州的。
于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秋月随意收拾一下行李,天一亮就拎着随身物品,
带着一些碎银子出庄了。
苏州在哪儿呢?她真的不知道。不过小庭常说“路是长在嘴巴上”,也就是
即使不知道地方在哪儿,只要勤问他人,便可以知道。秋月笑了一笑,她从小到
大,除了娘亲外,就属小庭对她影响最大了。有这么一位知己好友,她觉得自己
很幸运,也因此更加不愿小庭为了她的事与庄主起冲突。
秋月问清楚苏州要往哪个方向走,便急忙赶路去了。她哪里知道杭州离苏州
可是一大段路,走路约莫也要个把儿月,更何况一个姑娘家,花的时间更久了。
从清晨走到黄昏,除了中午歇息外,秋月都很努力的赶着路。这会儿眼看天
就要黑了,她想趁着天黑之前找到一间小客栈歇息。
恰好就在她眼前不远处有间客栈,外头没招幌,只挂了一只灯笼,上头写着
张字,看来掌柜应是姓张的人家。从来没有在外过夜的秋月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见到掌柜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家,本来忐忑不安的心里,才稍微放心一点儿。
“请问掌柜,还有空房吗?”如黄莺出谷般的柔美嗓音问着眼前的老人。
满头白发的掌柜抬头看了秋月一眼,立刻堆起笑脸说:“有!有!姑娘一个
人?”
“嗯!”秋月点点头。
“那我选一间上房给妳啊!阿牛,带姑娘到上房去。”
“啊,不用了,我只要普通的客房就可以了。”秋月急忙阻止掌柜的热情。
她带的盘缠不多,如果不省着点儿用,怕到不了苏州。
“姑娘,女孩儿家出门在外还是不能马虎的。阿牛,领姑娘到上房去。”掌
柜还是热络的自作主张,向一旁的伙计喊着。
“姑娘,请随我来。”伙计欠了欠身。
“啊,真的不用了,我……我还是住客房就好。”秋月有点儿急了。
“姑娘,妳不用在意价钱,老朽优惠给妳。姑娘家在外面还是得舒服点儿,
妳说是不是?”掌柜似乎看穿了秋月的心事。
秋月立即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说:“那秋月先谢过掌柜了!”
“好说!好说!”老掌柜立刻满意的点点头。
秋月随着伙计上楼,安置好后,伙计打了热水,随即告退。
秋月解了衣裳,坐在充满热水的浴盆中净身,小手揉捏着略微红肿的双脚。
走了一天的足踝浸泡在热水里,有说不出的舒畅感。
她并没有缠小脚。
一般的观念里,凡家境小康的妇女都得缠小脚,小脚是妇女社会地位的象征,
只有家境清寒或是劳役的女性如农妇、丫鬟才不缠脚。秋月是徐家庄的丫鬟,自
然没有继脚,但她的娘亲在她小时候对这事是很坚持的。
秋月的娘亲林大娘是徐家庄的厨房主事,庄内上下几百人的口腹需求,全都
得仰仗她在厨房发号施令,所以大伙儿都不敢得罪林大娘,否则肚子可就有得受
了。
林大娘非常疼爱秋月,在秋月约莫四、五岁时,林大娘想要秋月缠足,因为
只有小脚才可以显示妇女的身分地位;她希望秋月能有富贵人家千金小姐般的身
分,于是便要秋月里小脚。
缠足的过程是痛苦的,用长长的布条将足踝紧紧的缠绑住。但此时正是足踝
生长的时候。就像正在成长的树木,却用石头压住一般,说有多痛苦就有多痛苦。
在当时还有富贵人家为了不让小女孩缠足后多走路,导致脚变大,居然在缠
脚布中缠石头,让小女孩因怕痛而不敢走路。这传统妇女缠足,可说是一页血泪
史啊!而说穿了,其实就是男性威权社会控制妇女行动的手段之一而已,缠足哪
有什么好处可言!
但传统就是传统,明知传统不合理,大家仍死抱着传统不放。
林大娘为了让秋月日后有一双傲人的小脚,决定在她小时候让她缠足,但小
秋月一缠足,便痛得没法睡觉,夜夜啼哭,此时庄内管帐的范恕出面劝说林大娘。
“我说大娘,秋月天生一副好模样,清秀机灵,何苦要她缠足,坏了她的童
年?”
“范叔,我也不愿啊!但秋月不是一般的丫鬓,我不愿她日后怨我。”林大
娘皱着眉头。
“她怎会怨妳呢?”
“哎!范叔,你不知道,现在姑娘家要是没有一双小脚,是找不到好婆家的。
秋月现在要是没有缠足,将来大了,顶着一双大脚,如何能有好归宿呢?”林大
娘忧心忡忡的说着。
“大娘,有双小脚才是好人家女儿的观念是迂腐不可取的,妳可不希望将来
娶秋月的人只是因为那一双脚吧!”范恕不愧是管帐的总管,头脑甚是清楚。
“可是……传统都是这样啊!”林大娘无奈的说着,圆滚滚的脸上满是愁容。
“大娘,人最可怕的就是人云亦云,不知是非而盲目跟从。小秋月每夜啼哭,
脚痛得都不能睡了,妳听了不难过吗?哪还管他人怎么说!”范恕用管帐特有的
冷静头脑分析给林大娘听。
他继续说着,“更何况用一双脚的大小来评量一个姑娘家的修养、身分地位,
不是很可笑的事吗?若将来娶秋月的人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那一双脚娶她,
大娘,妳会放心吗?”
“可……可是我真的希望秋月能像富贵人家的千金一样有双小脚,风光的出
嫁啊!”
“大娘,我们是下人,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外面的大家族,何苦硬要这张面子
呢?”范恕仍不放弃的劝导着。
“但秋月……秋月她……她不是一般的姑娘啊!”林大娘整个脸涨红起来。
“大娘,我知道。秋月聪明伶俐,又清秀可爱,活脱脱像个小仙女般……”
“我说的不是这个!”林大娘打断他的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屋内又传来小秋月的啼哭声。
“大娘,这样好了,妳要是真担心秋月将来找不到婆家,就嫁给我们家紫庭
好了。”范恕拿出最后的法子。
林大娘一想,范恕一家,只有范紫庭一子,那范紫庭生得俊秀,器宇不凡,
将来秋月跟着他,想必不致挨饿受冻……正在盘算的时候,房里的小秋月啼哭得
更大声了。
林大娘被啼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便转向范恕说道:“范叔,今日所言当真?”
范恕点点头,“当真!我不唬人的。”
林大娘有了范恕的保证后,点点头便转身往屋内去。
自此秋月便免除了缠足的痛苦,快乐的长大,有一双自然天成的美丽足踝。
林大娘哪里知道范恕的“儿子”范紫庭其实是女儿身呢!当时范恕只是不忍
心小秋月受缠足的锥心之痛,才信口答应婚嫁之事,打算等秋月大了,再告诉她
原委。
秋月每次想到好友范紫庭告诉她这些往事,就觉得很有趣。还好当时范叔阻
止了娘,否则就着一双小脚,怎么走远路呢?
她搓揉了一下雪白光滑的足踝,满意的笑了。
沐浴过后的身躯显得白里透红,细致的肌肤似乎吹弹即破。秋月换上宽松的
衣衫,舒服的躺在床上,想要早早就寝,却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在外头过夜,不是
自己的床铺,加上些许的紧张感让她无法入眠,辗转反侧。
想起庄主要她到苏州赵家的事,她总觉得有点儿奇怪。不过她只是一个厨娘
的女儿,面对庄主的命令,虽然觉得不合理。也是得遵从。希望小庭不要与庄主
起冲突……想着想着,她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房门外突然起了一阵喧哗之声。
“掌柜的!我家公子又不是付不起银两,叫你挑一间上房,你居然不给?!”
大嗓门的随从不悦的说着。
“哎!客倌误会了,小店只有一间上房,傍晚来了一位姑娘,我想姑娘家出
门在外,应该住得舒适点儿,才坚持要她住上房的,不是小的不肯给啊!”掌柜
低着嗓音说明。
“但我们家公子是尊贵身分,怎么可以随便住在普通的客房里!”随从还是
不接受掌柜的解释。
“但是小的……”掌柜好生为难。
“不管!你得想办法弄一间上房给我家公子。”大嗓门依然嚷嚷着。
“不可无礼!崇恩,掌柜的这么做并没有错。”一个沉稳斯文的声音打断了
随从与掌柜的争执。
秋月连忙披了一件外衣,推门而出。
“掌柜的,我可以往普通的客房,这间上房就让给这位公——”
秋月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一双浅褐色的眸子。褐色眸子的主人看到秋月,
眼底明显的闪出了光芒,让秋月忘了要讲什么。
“呃……那个……”
“姑娘,掌柜的说得没错,姑娘家出门在外是应该舒适点儿的。掌柜,客房
在哪儿?”着的眸子紧紧的瞅着眼前的秋月。
“啊!在这边,客倌这边请!”掌柜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堆起满脸笑容,
往里边走去。
“可是,公子……”跟班的嘴里嚷嚷着。
“崇恩!”浅褐色眸子的主人威严的喝斥了一声。
随从立刻闭了嘴,不情愿的跟着掌柜过去。
“啊……”秋月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状况。
“姑娘请好好歇息吧!”浅褐色眸子的主人似笑非笑的对秋月说道,便转身
随掌柜去了。
剩下秋月一人愣在上房的门口。
第二章隔天,秋月早早收拾好,搅镜一照,秀丽的脸庞,黑白分明的双眼有
着轻微的血丝,都怪她昨夜一直想着那双浅褐色的眸子。
秋月轻轻一笑,双颊立刻染上红晕。轻摇了摇头,她拿着行李转身下了楼,
一下楼便见到伙计忙着端馒头茶水,掌柜则在门口招呼路过用膳的车夫伙计,一
见秋月,又是满脸的热情。
“姑娘昨晚睡得可好?没吵着妳吧?”
“掌柜的客气了,我昨晚睡得很好。您这边的房间很舒适的。”秋月浅笑着
说。
“那就好,那就好。姑娘坐啊!阿牛,快给姑娘端些饼儿馒头来!”掌柜的
又扯着嗓子叫伙计端东西过来。
“不用了,我喝些豆浆就行了。”秋月的食量本来就小,根本啃不了一个馒
头。
“那怎么行呢?出门在外一定要吃饱,才会有精神哪。阿牛!”
“来啦!”
伙计阿牛熟练的将烧饼馒头豆浆茶水等端到秋月的桌上,刚蒸好的馒头香气
四溢,令人食欲大振。面对掌柜的热络,秋月便拿了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对了,掌柜的,昨晚那位公子……”秋月还是惦记着浅褐色眸子的主人。
“那位公子破晓便离开了,临走时还连姑娘的食宿一并结算了,所以妳就尽
量吃,不用担心银子的事。”掌柜的眼底尽是笑意,想必那位公子出手甚是大方。
“这样啊……”不知怎么的,秋月心里头有一股淡淡的失落感。
默默的用完早膳后,带着掌柜坚持塞给她的一些干粮,秋月又踏上前往苏州
的道路。一路上秋月心里想着,她真是幸运,途中遇到的都是好心肠的人。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一片树林,正不知要往哪儿走,突然从树林后面闪出了
三、四位大汉,个个满脸横向,看起来并非善类。
“嘿嘿嘿!小姑娘,要往哪儿去啊?”低俗刺耳的声立在树林里响起。
秋月闻言,心头一紧,不答腔,低着头只想赶快通过这片树林。
“嘿嘿!小姑娘,陪我们几个玩玩吧?”其中一个壮黑大汉伸出手,挡住秋
月的去路。
“你……你们几个不可无礼,我可是良家妇女,请让我过去!”秋月义正辞
严的喝斥那几名大汉。
“老三啊,我说泼辣的姑娘最够味了,对不对?哈哈!”那壮黑大汉转向后
面的人喊道。
“对啊!对啊!哈哈哈……”三、四个大汉狂笑叫嚣起来。
秋月不理他们,想绕过壮黑汉子继续前进,却被那黑汉子一把捉住了膀臂。
“啊!你做什么?快放开我!”秋月奋力的挣扎着。
“好嫩的肌肤啊!老三,你们快来看看!”壮黑大汉色迷迷的盯着秋月狭小
领口露出的粉颈。
“快放开我!你们这些歹徒!快来人啊!”秋月惊慌的喊着。
“小姑娘,就算妳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妳就认了吧!”壮黑大汉伸
出手欲往秋月的脸上摸去。
秋月挣脱不了箝制在膀臂上的力量,惊慌之下,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就在此时——“大胆狂徒,不得无礼!”一道人影从树林边闪出。
“来者何人?居然敢管我们江南四盗的闲事!”壮黑大汉不悦的喊。
“我爱管天下无理之事。你们快放了这位姑娘!”树林边响起低沉的声音。
“如果我们不放呢?”黑汉凶恶的回道。
“那就只好问我手中的剑了!”
话落,树林边的人影冲向那四名汉子,剑起剑落,一瞬间便将他们打得落花
流水,个个抱头鼠窜。
壮黑大汉在逃走之前,愤怒的吼道:“小子,留下名号来!改天再与你讨教!”
“我叫白羽!有胆子来找我,在下随时奉陪!”低沉的声音回道。
等壮黑大汉逃得无影无踪时,白羽才转过身来,对秋月说道:“姑娘,妳没
事吧?”一双黑眸紧盯着她。
不是他!秋月的心里居然有些许的失落感。
她一看此人举止像是侠士,白净面皮,连忙欠了欠身,“多谢白大侠相救,
否则秋月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区区小事,不用挂在心上。”白羽一派潇洒的说着。
“现在世道堕落,一个姑娘家在路上行走很危险的。敢问秋月姑娘要到哪儿
呢?”白羽顺手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
“白大侠叫我秋月就可以了。我是奉庄主的命令要到苏州城一趟。”秋月一
脸的感激。
“这么巧!我也要到苏州,如果姑娘不嫌弃,何妨路上做个伴?”白羽看了
秋月一眼。
没有人会拒绝自己的救命恩人的,秋月也不例外,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极温柔
的女子。她含笑点点头,“有白大侠作伴,我就不怕刚才那些坏人了!”
“叫我白羽就可以了。”白羽笑了一下。
秋月与白羽两人便结伴通过树林,途中两人聊着天,秋月得知白羽是浪迹天
涯的侠客,不禁露出钦羡的表情。她这还是第一次踏出徐家庄,可白羽已经游历
了千山万水,他这趟还是为了朋友的事才要到苏州的,真是侠义肝胆啊!
中午秋月拿出掌柜给的干粮与白羽分享,相当庆幸自己一路上都有贵人相助。
两人走了一天的路,来到了崇德镇,镇上人来人往,虽没有杭州城热闹,却
也温馨怡人。正当秋月不知道到哪儿落脚,白羽走在前面,径往某一客栈走去,
秋月抬头一看,门匾上写着悦来客栈。
“啊!白大侠,你来了,请上座!”
看着年轻的掌柜热络招呼着白羽,秋月小声的问:“白大哥,你常来吗?”
白羽闻言,略微惊讶的抬头,“不,我第一次来。是那掌柜的认错人了。”
“哦!”秋月也坐了下来。她看了看四周,令儿个人满多的。
“白大侠,今儿个有新鲜的鲫鱼喔!要不要来个萝卜丝汆鲫鱼,外搭荷叶粉
蒸肉,再切几组冷盘,外加……”掌柜滔滔不绝的说着。
“行了,就照你说的吧,”白羽微点了头。
“好的,马上来!”堆满笑的掌柜退了下去。
秋月在旁看了,默不做声。因是黄昏时分,客栈内人声鼎沸,小二忙着端菜
倒茶水,不一会儿工夫,秋月与白羽的桌上已摆满了酒菜。
“秋月姑娘,请用!”
“多谢白大哥。”秋月略点了点头,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鲫鱼送入口中,细嚼
慢咽着。
“味道如何呢?”白羽自己也夹了块蒸肉。
“很好吃呢!谢谢白大哥。”秋月只觉得那鲫鱼入口即化,爽口得很,味道
极好。
“那就多吃点,不用与我客气,这客栈的菜是有名的!”白羽殷勤的对秋月
说。
“嗯,我知道了。”秋月又点点头。
饭后,白羽要了两间上房,两人各自回房歇息。
天黑了,客栈伙计提来热水让住房客倌净身洗足,但秋月只略略洗手净脸,
并没有沐浴更衣,行李小包包没有摊开,仍放在桌上。
秋月倚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明月,这晚月光特别明亮,皎洁的月光洒在秋月
秀丽的面容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下形成一道弧线阴影,煞是好看。鲜红如樱桃
般的小嘴此时因为月光的关系,彷佛洒了一层银粉,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着银光,
整个人沉浸在银色月光中,彷佛月光美人一般。
此时秋月心头却不自觉的浮现那一对浅褐色的眸子,心想那眸子的主人不知
现在是否也望着同一轮明月呢?想到这儿,她脸一红,赶紧离了窗子。
她怎么像在思念情郎似的?秋月心里对自己叨念了一番。
叩叩!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是哪位?”秋月小心地问。
“是我,白羽。”门外响起白羽的声音。
“啊,是白大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秋月心想男女授受不亲,还是
谨慎点好。
“是这样的,掌柜刚才送了酒过来,让我们在夜里驱寒。我想邀秋月姑娘共
饮,不知妳意下如何?”低沉的声音从房门外传进来。
“我不喝酒的,白大哥。”秋月推辞着。
“没关系,只一小杯,不会醉的,妳别担心。”白羽仍站在外头。
再僵持下去,好像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只一小杯,应该不要紧吧……”秋
月一面小声的对自己说,一面将房门打开。
“白大哥,请!”秋月微微一笑,让了让身。
“打扰了!”白羽跨步进入房内。
“掌柜的说这是珍贵的蛇胆酒,要我喝喝看。来!秋月,妳也喝一口吧!”
白羽坐定,倒了一杯蛇胆酒递给秋月。
“白大哥,我……我不曾喝过酒,这……”秋月仍不大放心。
“一杯不会醉的,喝吧!”白羽劝着。
“这样啊……不如我也帮白大哥斟一杯吧,两人共饮应该更有兴头。”秋月
轻移酒瓶,倒了一杯放在白羽面前。
“多谢妳了。让我们敬……”白羽拿起面前的酒。
“敬人间岁岁年年!”秋月浅笑了一下。
“好!就敬人间岁岁年年!”白羽举杯一饮而尽,秋月则掩袖轻啜了一口。
“吶!秋月,妳觉得这酒尝起来味道如何?”白羽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
“嗯,我以前没喝过酒,只觉得这酒辣辣的。”秋月抿了抿嘴。
“多喝几次就会顺口了。来,再喝一杯吧!”
“不了,白大哥自个儿喝吧,这酒我还是不碰的好。辣呢!”秋月再帮白羽
倒了一杯,白羽仰头一饮而尽。
“对了,妳到苏州后要做什么呢?”白羽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我是奉庄主的命令到苏州的,到了之后,可能先与商行那边的人打声招呼
吧。”秋月又帮白羽斟了一杯酒。
“这样啊。秋月真是个好姑娘。”白羽将手中的酒顺便饮了。
“哪里!承蒙我们庄主不嫌弃……咦,我……我怎么有点儿头昏呢?”秋月
摸着自己的头,眼神已经有点儿涣散。
“白大哥……”秋月的眼已经闭起来了。
白羽不答腔,只紧盯着秋月。
咚!秋月一古脑儿的趴在桌上,整个人好像昏迷了。
“秋月?秋月?”白羽摇了摇秋月的肩膀。
确定她昏迷之后,白羽露出奸狞的笑容,击掌拍手,“好了,你们可以出来
了!”
房门外闪出四个大汉,正是白天树林里的壮黑汉子们,所谓的“江南四盗”。
“嘿嘿!真有你的。白羽,这下又掳获一只肥羊了。”为首的壮黑汉子看了
看趴在桌上的秋月说道。
“这小姑娘涉世不深,好骗得很。”白羽说道。
“这次货色不错!皮白肉嫩的!定能向红姨卖个好价钱。”壮黑汉子说道。
“嘻!这小妞儿姿色好得很,我看咱们先享用一番好了!”其中一个说完就
伸手向秋月袭去。
“住手!”白羽喝道。
大汉连忙住了手。
“你这蠢猪!货物被碰了,送到妓院就卖不到好价钱,我们合演的这出戏也
就白费了,你知不知道啊!”白羽用低俗的口气说着,完全不同于之前与秋月谈
话般的斯文。
“是,老大!”大汉立刻低头认错。
原来白羽与壮黑汉子是同伙的,在苏杭之间做坏勾当,专挑年轻女子下手,
先叫壮黑大汉去骚扰年轻女子,白羽再假装英雄救美,打退壮黑大汉。
落难女子对救命恩人心存感激,自然没有戒心,然后两人单独相处时,白羽
趁机迷昏女子,女子被迷昏后,便被送到外地的妓院,卖给妓院的老,一生就此
毁了,而白羽等人则拿着银两逍遥法外。
“那现在要做什么?老大。”壮黑汉子问道。
“大家干一杯吧!又有一大笔银子人袋了。”白羽高声说着。
“哈哈哈……”一伙人将桌上蛇胆酒瓶轮流传递畅饮。
正在酒酣耳热之际,突然,白羽脸色发青,紧抚着自己的肚子,跪倒在地!
“好痛啊!痛死我了!”白羽痛得在地上打滚。
其它人看到老大出了状况,连忙过去搀扶,“老大!怎么回事?”
正当众人忙着搀扶白羽时——“哎啊!痛……痛死我了!”壮黑汉子脸冒冷
汗,手脚抽筋似的叫了起来。
“哎哟……肚子……肚子好痛!”
一时之间,房内充满了痛苦的哀号声,大汉个个在地上打滚,白羽痛苦的呻
吟出声:“那酒……酒有……有问题!”
此时趴在桌上的秋月优雅的抬起头,站起身来,回眸一笑。“所以我娘都交
代我,出门在外,不要乱吃东西。白大哥,你一定是忘了你娘的交代了!”
说完,她拎起自己的小包包,轻笑着推开房门走出去,留下一屋子痛苦哀号
的男人。
秋月离开悦来客栈,就着明亮的月光认清方向后,便向着苏州的方向走。她
加紧脚程,怕白羽那一帮坏人会追上来。她加在酒里的是泻药,只会让人痛苦一
阵子,却不会致命,所以她不敢稍作停留。
一夜赶路,让她有点儿疲惫。到破晓时,她已走到一条河前,左右看一下,
并没有摆渡的船夫,正在思考如何渡河时……
“贱丫头!我看妳还能跑到哪儿去?!”
秋月回头只看到白羽一干人等从后方冲了过来,个个眼露凶光,咬牙切齿,
巴不得把她大卸八块般。她随即被几个大汉团团围住。
“贱丫头,居然敢在酒中下毒!”壮黑汉子凶亚心的说道。
“不必多说,先把她衣服给扒了,光着身子,看她还往哪儿跑!”白羽眼露
淫色,紧盯着秋月的胸部。
秋月脸色发白,频频后退,“你……你们不要过来!”音调中透露出惊慌。
“嘿……这下子我们兄弟定会好好疼爱妳的!”众人一步步进适,秋月一步
步后退。
冷静!冷静!小庭常教导她要冷静!
想一想,快!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脱身!
她不会武功,打不过他们……如果落入这群坏蛋手中,怕是求生不得、求死
不能!
必要时唯有跳河,还强过被他们卖入妓院、秋月已经退到河岸边,再也没有
退路了。她看了一眼湍急的河水,再看看面前白羽等人凶恶的眼光。
心一横,她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河。
“啊——”几个大汉惊讶的齐喊。
秋月娇小的身躯很快淹没在湍急的河水中。
她又再次的“溜走”,留下一群在岸边惊讶不已的男人。
随着湍急的河水,秋月在河中载浮载沉着。全身浸在冰冷的河水里,加上整
晚没休息的赶路,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很快的,她昏迷了过去。
湍急的河水依然奔流——
第三章“大夫,怎么样了?”
“这个……”
朦胧中,秋月听到有人低声交谈,那些声音忽近忽远,听不真切。她试着张
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般,不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昏睡时秋月只觉得全身温暖不已,心想自己该不会是死了吧?原来另一个世
界是如此的温暖,没有牛头马面,没有阴曹地府,一点儿也不可怕,她就安心的
继续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强烈的光线让秋月幽幽转醒,半掩着眼帘,意识在似醒非醒
之间。
“唔……”她呻吟出声,只觉得全身酸痛不已。
“姑娘,妳醒了?”
秋月的倩眸望向发声处,立刻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眸子。
是他?!
秋月心里狂跳了一下。
“姑娘,大夫诊断妳得了风寒,妳还是再睡一下吧!”浅褐色眸子的主人继
续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说着。
低沉的声音彷佛有魔力一般,狂跳的心慢慢稳定下来,秋月再度进入了梦乡。
她这次睡得极沉,且带着笑入睡。
人生最愉快的事之一,便是睡到自然醒。
温暖的阳光洒满整个房间,秋月躺在柔软的床上,抱着轻如羽毛的锦被,睁
着一双如秋水般灵动的双眼打量着自已身在何处。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但很确定的是这里不是另一个世界,这里是一个很舒适的地方!
屋内摆设着唐朝骨董、宋朝字昼,桌椅床铺都是珍贵的紫檀木制成,锦被绣
枕无一不出自苏杭名品。听着外头黄鹂鸟儿快乐的叫着,这儿彷佛是天上乐园。
只有一点很奇怪——这屋子会动!
秋月在昏睡时就感觉到身体在轻轻的摇晃,一度她还以为自己死了,灵魂出
窍才会摇摇晃晃的,不过她现在很确定自己没死,因为床前的桌上放着一碗热腾
腾的甜酱粥。
西方极乐世界是不需要甜酱粥的!
“姑娘,妳醒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浅褐色眸子的主人踏进房门,看
起来心情很愉快。
低沉的声音将秋月拉回现实。
“多谢公子搭救,秋月没齿难忘。”秋月微红着脸,小声的说着。她好似听
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小事一桩,不必挂在心上。快把这碗粥喝了吧!”
秋月顺从的点点头,伸出白藕般的手臂想要接粥品。
“啊!”秋月尖叫一声,“我……我怎么……怎么会这样?”原本清脆的声
音,此时都变了调。
“因为妳跳入河中,河水很冷,所以犯了风寒。大夫交代最好要……”沉稳
的声音解释着。
“不是!我指的是我……我……我怎么会……”全身赤稞?!
秋月伸出手时,才意识到自已身上并没有穿衣服,只有锦被盖在一丝不挂的
身躯上。但后面的话,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整个脸红得像黄昏的红霞。
男子扬了扬眉,似乎不懂她为何突然打断他的话。
“请问……我……我的衣衫呢?”秋月很小声的问。
“哦!原来妳指的是这个。”男子了解似的点点头。“我从河中救起妳时,
妳全身都被冰冷的河水浸湿了,这边又没有女人的衣裳,逼不得已,只好先将妳
的湿衣衫解了下来,再用锦被盖着,避免身子继续受寒。就这样。”
什么叫就这样?!她可是未出合的闺女啊!全身都被这男的看光了,还说得
若无其事一般,搞不好还有其它人看过她的身子!那她……
秋月念头一转,脸色由羞红变成惨白。
浅褐色眸子的主人似乎看穿了秋月的想法。
“放心,是我亲手帮妳解下的,没有别人碰过妳。快把这碗粥喝了。”
放心?她全身都被他看光了,还叫她放心?!
“你……你……”秋月一时之间惊讶得不知要讲些什么,只能瞪着眼前的男
人。
“好了,不要再多说了,快把这碗粥喝了。”男子的耐心似乎快被磨尽了。
“那……”秋月心中还有千百个疑问,正要开口,却被喂了一汤匙的甜酱粥,
便反射性的将口中食物咽下。
“好吃吗?”男子浅笑地问。
这一笑,让秋月忘了回话。
浅褐色的双眸,深情似水,挺拔的鼻梁,细致的眉毛,配上薄唇,更增添他
倜傥的风采。他的肤色较白,不似一般男子的黝黑,看上去就是个有修养的高贵
公子。
好个英俊、风采迷人的男子啊!
不过他好眼熟,好似在很久以前就见过他似的……
“先吃完这粥,有事再说吧!”男子看了看微发呆的秋月。
秋月脸红的点点头,细咽着一口口喂来的甜酱粥。
过了一会儿,秋月吃不下了,低下头,轻声的说:“我吃不下了。”
男子似乎有点儿惊讶于秋月的小食量,不过他也不勉强她,将还有五分满的
粥品随意搁在桌上,自己就着床边坐了下来。
“好了,姑娘,妳想知道什么事?”男子看起来相当轻松,一副悠闲自在的
样子。
喝完粥,略微回复精神的秋月微放着樱桃小口问道:“公子是何人?这里是
何处?”
浅褐色眸子的主人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叫徐青云,这里是我的楼船画舫,
我们正在河上航行。”
原来如此!难怪她老觉得房子在动呢!
“徐大哥,我叫秋月,是从杭州来的,现下要到苏州去。真的很感激你的搭
救。”秋月略略点点头。
“那不算什么的。嗯……杭州到苏州可是一大段路,怎么妳一个姑娘家要出
远门呢?是有什么急事吗?”一般的女子不常出门,尤其是远门,就算出远门,
也会有家丁跟着。徐青云见秋月只身一人,才会这样问。
“我是奉庄主的命令,要到苏州赵家帮忙的。”秋月认真的说道。
“庄主?”徐青云扬了扬眉。
“嗯,我们庄主可是天下第一庄徐家庄的主人呢,”
“徐步云?!”轻松的脸色立刻从徐青云的脸上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
人不寒而栗的冷峻。
“徐大哥认识我们庄主?”
徐青云不回答,转身向着窗外,立刻沉寂下来的屋内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秋月也感觉到了。“徐大哥,你——”
“秋月,妳跟徐步云是什么关系?”徐青云打断秋月的话,嘎然问道。
“咦?”秋月觉得这问题根奇怪,但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了。“我跟我们
庄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只是庄内的一名婢女而已。”
婢女?她一点儿也不像,倒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不过他在帮秋月卸衣时,
发现她并没有缠足,如果她是富家千金,理当会有一双小脚才是……徐请云心里
半信半疑。
“真的?”徐青云加强口气,再问一次。
“是的!”秋月明显的看到徐青云彷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脸部线条放松,又恢复之前潇洒俊朗的徐青云转过身去面对着秋月,“我还
以为那个色鬼早就对妳下手了呢!”
“啊,我们庄主不是那种人,他……咦,徐大哥叫我们庄主是色鬼,那你们
……”
“他是我大哥。”徐青云用冷漠不带感情的声音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