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 武林状元(全)-20

  
第二十章剑劈五煞

阮天华奇道:「若华,你怎会知道的呢?」

桑鸠婆笑道:「这一路行来,她一定早就留意上了。」

铁若华笑道:「桑婆婆说对了。晚辈先前也没去注意,后来遇上第一次拐弯
的时候,晚辈心想:我们走在山腹秘道中如果多拐几个弯方向就会记不清了,如
果出口是在一条通道的中间,两边都有通道,一个弄不清,本来想出去的,反而
越走越深入了。所以晚辈从我们破壁而出的方向,每遇到拐弯,都把它记下来。
从右首岔道走去就是和我们破壁而出的那堵石壁同一个方向,如果朝左首岔道走
去就会越走越远了。」

桑鸠婆点着头,赞许的道:「铁姑娘果然细心得很。」

铁若华道:「婆婆过奖了,这是先父时常对我说的,凡事留心,一世就不会
吃亏。」

桑鸠婆道:「好,咱们那就从右首这条岔道走吧?」提杖领先走去,铁若华
等四人也急步跟上。走不到二三十丈转了个弯,前面又出现了两条岔道。

桑鸠婆回头笑道:「现在该走左首一条了吧?」她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了,
只要稍加留意就可辨明方向。口中说着,早已举步前左首一条岔道走去。在这条
岔道上走了没有一箭来路,就向右拐去,桑鸩婆走在前面,刚转过弯,突觉迎面
无声无息的涌来一道劲风。

桑鸠婆久经大敌,应变极快,劲风堪堪涌到身前三尺光景,她左手已经挥起,
呼的一掌迎劈出去,口中喝道;」什么人偷袭老婆子?」黑暗之中,两道掌风发
出蓬然一声闷响,双方掌力居然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被震退。

桑鸠婆没想到连玄阴教都不会发现的山腹秘道之中,竟然会遇上掌力不逊于
她的高手。这时跟在她身后的铁若华听到喝声,急忙跟踪而上,从桑鸠婆背后高
举火简朝前照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小,长发披肩的黑衣老头右手执一柄乌鞘阔剑,
站在黝黑的一丈开外,挡住了出路,他两道炯炯发光的双目正在望着自己,面有
愤色,沉喝道:「你们出去。」

桑鸠婆呷呷尖笑道:「咱们为什么要出去?」

黑衣老头喝道:「你们走不走?」

桑鸠婆道:「你是什么人?咱们不走,你又待如何?」

「你不用问老夫是谁?」黑衣老头道:「你再不走,老夫就要不客气了。」

桑鸠婆尖声道:「方才你那一掌也不过如此,不客气又如何呢?」黑衣老仓
的一声抽出一柄两尺长的短剑,振腕就是一剑直刺过来。

桑鸠婆方才接过他一掌心知此人内力深厚武功极为高强,右腕一抬。桑木杖
朝他阔剑撩去。黑衣老头短剑未收,左手又是一掌劈了过来。桑鸠婆冷哼一声,
左手很快的迎出。剑杖交击,发出一声金铁狂鸣,但两人左手掌风也对上了,又
是蓬的一声。

两人在这一掌上,几乎全都使出十成力道,不但双掌交击,剑杖也交击上了,
因此两人各自震得后退了一步。桑鸠婆沉喝一声「好」,钢杖倏然挑起,向前捣
出。黑衣老头嘿了一声,阔剑运转,迎击而上,两人出手都极凌厉,这几招攻拒,
竟然各具威力,各出奇招,各擅其妙。

瞬息之间,已经激战了十几个照面,双方出招换式,同样刚猛无匹,无论本
身功力,剑上造诣,黑衣老头丝毫不逊桑鸠婆,两人竟然越战越勇,各不相让,
成为不胜不败之局。桑鸠婆不觉打出真火,心想:「老婆子纵横江湖,黑白两道
的人也会过不计其数,今晚竟然打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糟老头,日后传出江湖,
我老婆子不是留人笑柄?」

一念及此,不由得杀机陡生。手中钢杖突然一紧,杖势连绵攻出,宛如十七
八条黑龙,在空中张牙舞爪,朝黑衣老者当头罩落。这一阵猛攻,果然锐势极盛。
把黑衣老者连剑带人笼罩在一片杖影之下。黑衣老头阔剑飞舞,口中大喝一声,
奋起全力,但听「当」、「当」、「当」三声金铁大震封开桑鸠婆三杖,人已从
一片杖影中突围而出,迅速往后退去。

桑鸠婆白发飞扬,沉喝:「你想走吗?」左手凌空劈出一掌,「乙木掌」一
口激荡的暗动,嘶然有声,直向那黑衣老头撞了过去。

黑衣老头目射厉芒,左腕一振,同样拍出一掌,一股沉猛的掌风应手而生,
朝前迎击过来。两股暗劲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旋起一阵强烈的风声,吹得
两人衣袂猎猎作声,那黑在老头趁机又往后疾退了两步。

桑鸠婆看他不败而退,口中呷呷尖笑道:「不跟老婆子交待清楚,你想走可
没这么容易。」一手提杖;举步逼了上去。

黑衣老头似是怒极,厉声道:「你们不遵守约定,擅闯禁地,还待怎的?」

桑鸠婆一怔问道:「遵守什么约定,这是什么禁地?」」

黑衣老头目光闪烁,问道:「你们不是勾姥姥的手下?」

桑鸠婆尖笑道:「谁说老婆子是匈姥姥的手下了?」

黑衣老头似是不信,问道:「那么你们是什么人?进来有什么事?」

桑鸠婆道:「你呢,你是什么人?」

铁若华已听出此人口气,好象不是玄阴教的人,只要不是玄阴教的人,应该
是友非故,但桑鸠婆是个直性于人,这样各不相让,岂非又把话说僵了?这就走
上一步,说道:「桑婆婆,还是晚辈来和他说吧。」一面朝黑衣老头道:「我们
之间,也许是一场误会。老丈说我们擅闯禁地,其实我们是找出路。」

黑衣老头问道:「你们从那里进来的?」

铁若华道:「我们误中奸计,被困在一间石室之中,后来被我们在石壁上找
到一道暗门,因为找不到开启的机关所在,只好破壁而出,发现一条秘道,循着
秘道找到这里来的。」

黑衣老头道:「你们不是玄阴教的人吗?」

铁若华道:「自然不是了。」

黑衣老头问道:「那你们是什么人?」他对五人来历似乎心存怀疑,这句话
已经问了两遍。

铁若华道:「这位桑婆婆是乙木门的掌门人,这是形意门的阮天华,本届君
山大会的武林状元,在下铁若华也是参加君山大会来的……」

黑衣老头听了铁若华的话,似乎有些相信了,那是他脸上的敌意,渐渐消失
了,说道:「你们要找出路,走错了方向。」

铁若华道:「老丈的问话,在下都已说出来了,老丈究系何人呢?怎么会住
在山腹中呢?」

黑衣老头道:「老夫……」他只说了两个字,就没有再往下说去,接着道:
「你们要找出路,要去相反方向,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桑鸠婆呷呷尖笑道:「你藏头缩尾,分明是玄阴教一党,老婆子把你拿下了,
看你说是不说?」

黑衣老头怒声道:「老夫为什么要说?」桑鸠婆没有作声,扬手一指,隔空
点去。

乙木指掌,乃是乙木门的绝技。练乙木门的武功,必须先练「乙木真气」,
内功有了六七分火候,才能练「乙木掌」,等「乙木掌」练到八成火候,才能进
一步练「乙木指」。「乙木指」就是要把「乙木掌」一道强劲的掌力,束之成丝,
从指头射出,可以伤人于十丈之内。所以「乙木指」也是乙木门中最难练,也最
具威力的功夫。

黑衣老头既然有一身极高武功,耳目自然极为灵异,桑鸠婆点出的一缕指风,
嘶然有声,一听就知锐利异常,急忙左脚用力一旋,身子突然一转,闪了出去,
沉声道:「你们既然不是玄阴教的人,老夫要你们出去,有何不对?」

桑鸠婆道:「你连什么人都不肯说,老婆子能相信你是真话吗?」

黑衣老头道:「老夫何用骗你们?你们是找出路找到这里来的,老夫不是告
诉了你们走法了吗?」

桑鸠婆呷呷尖笑道:「你拦在路口,不让咱们过去,可能是骗咱们离去,所
以老婆子非过去看看不可。」

黑衣老头怒声道:「老夫为什么要骗你们,再说再进去就是禁地,老夫在武
功上并未落败,可不是怕你,你们真要硬闯,老夫说不得只有和你硬拼了。」

桑鸠婆听他说来说去,只是不肯让自己进去,心中也不禁动了疑念,不觉嘿
然道:「凭你还阻挡不了老婆子,里面可能是玄阴教的总坛,老婆子非进去不可。」
举步逼了上去。

黑衣老头怒嘿一声,这回他当真是拼了命。嘿声甫出,突然剑交左手,右手
握拳挥出,这一拳宛如石破天惊,轰然一声,一股强猛拳风急袭过来。桑鸠婆冷
哼一声,依然左手挥掌朝前迎去。那知黑衣老头一拳击出之后,突然身形一闪,
飞快的朝后跃退,人影一山而没。

桑鸠婆定睛看去,眨眼之间,那里还有黑衣老头的影子?不觉重重哼了一声,
说道:「这老东西不让咱们进去,这里说不定另有隐秘,咱们走。」

铁若华道:「桑婆婆,这人不败而退,会不会是诱敌之计?」

桑鸠婆尖笑道:「他自知拦不住咱们,才退走的,何况咱们退出去也找不到
出口,如今已经到了这里,就算他是诱敌之计,咱们也非进去不可了。」她一手
提杖,左掌当胸,举步走在前面。铁若华、阮天华、青儿、于立雪四人也各自凝
神戒备,跟着朝前行去。

秘道依然十分宽敞,但每走数丈,必有转弯,好象渐渐走近山腹中心,黑衣
老头退去之后,也一直没有再现过身。不大功夫,五人已经走到秘道尽头,前面
已有一堵光滑的石壁,挡住了去路。这一路行来,既不见有什么岔道,两边也没
门户,那黑衣老头却已经走得不知去向。

桑鸠婆脚下一滑,目光四顾,说道:「这里已经到了尽头,如果这堵石壁上
没有门户的话看来咱们只好破壁而出了。」

话声甫落,突听几人身后响起那黑衣老头的喝声:「现在你们五个人都给我
站着不要动,只要动一动,老夫手中的灭绝神砂,可以要你们立时身化五滩脓血。」

灭绝神砂,阮天华、铁若华虽然没有听说过,但桑鸠婆可知道厉害,这是四
川唐门制的霸道暗器,是装在铁筒中的极细铁砂,一简铁砂,只要一按机簧,可
以射出两丈多远,笼罩一丈方圆,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射到,根本无法躲闪,筒
中铁砂共分七色,淬过七种不同的毒药,武功再高,只要被射到,就会身化脓血,
毛发无存。

桑鸠婆没想到此人急速后退,原来是去取灭绝神砂的,他手中有一简灭绝神
砂,那就不是人力所能抗拒。何况自己五人又站在秘道尽头的石壁前面,这是绝
地,也正是施解灭绝神砂最有利的地方。

桑鸠婆倏地转过身去,喝道:「你既非玄阴教的人,咱们无怨无仇,你要用
歹毒无比的灭绝神砂来对付咱们,究是为了什么?」

黑衣老头厉笑道:「因为你擅闯禁地,老夫非把你们处死不可。」

阮无华听桑鸠婆的口气,好象黑衣老头手中那管黝黑的铁简,是一种极歹毒
的东西,立即身形一晃,施展「紫府迷踪」身法,一下闪到了黑衣老头侧面,一
伸手就把他手中黝黑的铁简夺下,一下迅快的点了他的穴道。喝道:「就凭这简
东西,能伤得了咱吗?」

桑鸠婆还不知道他已经把灭绝神砂铁简夺下,凛然道:「小兄弟,使不得。」

阮天华笑道:「桑婆婆,东西已在我手里了。」

桑鸠婆吁了一口气道:「好险,万一夺不下来,他只要大母指一按,咱们五
个就非归天不可。」

阮天华道:「这东西有那么厉害?」

桑鸠婆道:「这一简至少贮放了几千粒灭绝神砂,任何人只要沾上一粒,就
会身化脓血,毛发无存,你说厉害不厉害?」

阮天华道:「桑婆婆,这老头被晚辈制住了,你老要不要问问他?」

桑鸠婆道:「此人既非玄阴教的人,和咱们也并无过节可言,他一再说咱们
擅闯禁地,而且不惜拼命,最后自知不是咱们对手,才取出灭绝神砂来,其中必
有隐情。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有隐秘,不足为外人道的,咱们只是找寻山腹出路才
到这里来的,只要他肯告诉咱们真正出路,你就解开他穴道,把东西还给他就是
了。」

铁若华道:「这管铁筒还给他,万一他又拿来对付我们呢?」

桑鸠婆笑道:「老婆子看他不象是穷凶极恶之人,他要拿出灭绝神砂对付咱
们,只是负责守护禁地,尽忠职守而已,咱们解开他穴道,又把灭绝神砂还给他,
表示咱们对他并无恶意,他当然也不会把咱们视作敌人了。」

铁若华姑娘家极为细心,听桑鸠婆说话的口气,不象她平日为人,心中一动,
暗自忖道:「对了,黑衣老头虽被大哥制住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耳朵
还是可以听得到我们说的话,桑婆婆因身处山腹之中,一时找不到出路,故意说
出这番话来,那是好让对方安心,才肯和我们合作了。」心念一动,就在旁道:
「桑婆婆说得是,晚辈没想到这一点。」

桑鸠婆道:「好了,小兄弟,你先把他的穴道解开。」

阮天华果然依言伸手一佛,解开了黑衣老头的穴道,一面把那管灭绝神砂铁
筒也随手递了过去,说道:「老丈,如此歹毒的东西,以后不可轻易使用,至少
也要问问清楚,桑婆婆说你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否则在下早已废了你的武功。」

黑衣老头没想到身落人手,他们不但解开了自己的穴道,还真的把自己守护
禁地的唯一法宝灭绝神砂交还给自己,一时怔得一怔,连忙双手接过,揣入怀里,
然后连连拱手,一脸感激的道:「桑婆婆、公子不杀老朽,还把神砂简赐还,老
朽感激之至,更使老朽惭愧的是方才说的出路,其实只是意欲把五位引入岔路;
并非真正的出路,桑婆婆、公子幸勿见怪。」

桑鸠婆呷呷尖笑道:「这点,老婆子早就看出来了,你方才说话之时,眼神
闪烁,分明没安着好心,所以老婆子只有逼着你朝禁地走来了。」

黑衣老头面有惭色,拱手道:「不瞒桑婆婆说,所谓禁地,其实只是老朽和
勾姥姥约定,她手下不得进来而已,并无什么隐秘,因为这山腹中央,乃是我老
主人痊骨之所,不想有人惊扰而已。」

阮天华道:「不知老丈的老主人是谁,怎么会埋在这么深遂的山腹中的呢?」

黑衣老头这回果然不再隐瞒,说过:「老主人就是昔日青螺山庄的主人东海
龙王公孙帮主……」

「啊。」桑鸠婆啊了一声,肃然起敬道:「原来公孙前辈疾骨在君山山腹之
中,唉,他外号东海龙王,君山山腹,据说正是一处龙穴,一代怪杰,英灵所在,
为千古湖山增色不少,江湖武林,能有几个人象公孙前辈英名长垂,令后人景仰
不止的?」

黑衣老头道:「桑婆婆认识老主人吗?」

桑鸠婆道:「先父乙木门掌门人,昔年曾会同公孙前辈围剿千面教,对公孙
前辈极力推崇,曾说中原武林,真正称得上英雄人物的,只有公孙帮主一人而已,
那时老婆子还在鬓龄,没有见过公孙前辈,但老婆子心里却一直景仰不止。」

黑衣老头拱手道:「原来桑婆婆的先人,和老主人相识,那就更使老朽内心
深感不安了。」说到这里,目光一动,接着道:「五位不是外人,那就请到里面
稍事休息,也可以瞻拜老主人的灵寝,老朽替五位带路。」说完,举步朝那座尽
头处的大石壁走来,一面抬头说道:「五位且请退返几步。」桑鸠婆等五人依言
后退了几步。

黑衣老头走到石壁前面五尺光景,便自停步,一脸虔敬的拜祷了一番,然后
举足朝前跨上几步,又后退了几步,接着忽左忽右的一连走了若干步,才在中间
站定。他动作极为熟练快速,就是你用心谛视,也极难看得清楚。

就在他刚一站定下来,地底就接连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石壁中间忽然缓缓
裂开一条石缝,石缝逐渐的扩大,原来裂开的石壁,正在缓缓的向两边移开,中
间露出足有两扇门一般大小的门户。阮天华心中暗道:「原来他这一阵急进忽退,
忽左忽右的走动,就是开启石门的机关,这机关如此精巧,当真闻所未闻。」

黑衣老头等石门大开,才回身道:「进去就是老主人的灵寝,这道石门,平
日很少开启,里面十分黝黑,老朽有簪,替五位带路。」他走在前面,跨进石门,
就从身边取出一支火筒,迅快的在右首石壁上点亮了灯。

桑鸠婆五人随着他走入,只见门内是一条宽阔的甬道,足有十来丈远近,两
边石壁,打磨得光可鉴人,两边壁上,每隔一丈,都有一盏古铜灯架,黑衣老头
一路在右首石壁上点起了灯,他虽然只点了一边,但已可把这条宽阔的甬道照得
通明。

五人跟着他走了一丈来远,但听身后砰然轻响,敢情两扇石门已经阖了起来。
黑衣老头连头也没回,领着五人一直走到甬道尽头,只见迎面是三级石阶,阶上
是三间打通的石室,六扇落地绣花长门,紧紧闭着。黑衣老人走上石阶推开中间
两扇石门,走了进去,立即点起了灯烛。

桑鸠婆等五人跟着跨上,只觉这三门石室相当宽敞,有如庙宇的大殿,红色
抱柱,镌刻着长联,中间一方匾额,写着「威镇武林」四个字。正中间是一座白
石雕刻的高大神龙,足有三丈来高,中放一块龙头牌位,一行金字写着:「东海
龙王公孙敖之灵位」。神龙前面是一张白的石香案和一个人来高的白石香炉。那
公孙敖的灵寝,可能就在神龙后面了。

桑鸠婆把手中的桑杖交给青儿,然后走到香案前面,恭敬的拜了几拜。阮天
华、铁若华、于立雪、青儿也依次上前行礼。黑衣老头等五人行完礼,又道:「
桑婆婆、阮公子、铁公子、于公子难得到这里来,这神龙两边,还陈列了老主人
昔年的遗物,五位不妨也参观一下。」

三间大殿,本来是打通的,但中间一间,因放了一座神龙,无形之中就分成
了左右两厢。黑衣老头先领着五人参观了左间一间,陈设的是东海龙王昔年坐过
的太师椅、书桌用过的文房四宝,和他手中书信札,以及各大门派掌门人往来的
函件,都用檀木锦盒贮存,排列整齐。尤其他一笔龙飞凤舞的字迹,墨酣气雄,
力透纸背,不愧是一代武林怪杰。

接着再参观右厢,陈设的则是东海龙王穿过的长袍、大绔、马靴、他使的兵
刃六尺长纯钢龙头杖,另外一个四尺长的檀木盒中,是他使用的长剑。黑衣老头
一面替五人介绍,一面伸手打开了盒盖。这一刹那,他一张老脸不禁变了颜色,
身躯一阵颤抖,失声道:「老主人的剑呢……」

他不说大家也看到了,檀木锦盒之中,衬衬着紫红丝绒,上面有放置一柄长
剑的痕迹,但长剑不见了。黑衣老头木立了一会,阖上木盖,又惊又急的道:「
是什么人窃去了老主人的宝剑呢?这里从没有人进来过……晤,一定是她……是
姓勾的婆子,这里只有她知道……老朽这就去找她,非把老主人的宝剑追回来不
可……」

桑鸠婆道:「老丈急也没用,如果是勾姥姥取去了,老婆子和阮小兄弟一定
帮老丈去要回来,但问题是不是她盗去的呢?」

黑衣老头道:「一定是她,五年前她来到这里,就要强占整座山腹,老朽武
功不如她,差点被她所擒,总算老朽地理比她熟悉,后来她知道这里是老主人的
灵寝所在,如果持强占据,就会惊动各大门派,她既然无法把老朽拿下,只得和
老朽约定,她们占用外面,在老主人灵寝所在一里之内,绝不侵入,但唯一的条
件,是老朽不得宣扬出去,老朽人单势孤,只好答应,因此就把几条通往外面的
门户一起封死,好在这些门户。启闭的机关都在里面,一经封死,外人绝难进入,
你们破壁进来的那道门户,就是老朽封死的几处通道之一。」

他口气一顿,又遭:「这里是老主人的灵寝。只有勾婆子知道,盗去老主人
宝剑的,不是她、还会是谁?」

桑鸠婆道:「我看咱们进来之时,开启石壁的机关,必须步法完全走对,一
步也不能错,勾婆子如何会知道的呢。」

黑衣老头道:「那是因为桑婆婆、阮公子不是外人。第一次来,老朽引着你
们从正门进来瞻仰,以昭郑重,其实这里另有便门,通往老朽住处,啊,五位大
概也走累了,请到老朽住处稍事休息,喝杯水茶。」他熄去了殿上的灯火,退出
厅门,又阖上两扇镂花石门,领着五人朝左首走去。

只见他在石壁上轻轻一推,就被他推开一扇石门,他一手撑着石门,说道:
「桑婆婆五位请进。」桑鸩婆也不和他客气,相继跨入,黑衣老头跟着走入,石
门随即阖上,石壁上居然看不出一丝痕迹。

这是一条走廊,尽头处又有一道石壁,黑衣老头随手推启,让五人先入,他
走入之后,石门又无声阖上。现在他领着五人走在前面,一面说道:「方才两道
石门从里面出来,一推就开,若是要从外面进去,不懂开启之法,没有人可以弄
得开。」

阮天华道,「这座山腹石室占地如此广大,当年不知要从多少人工才能开凿
得出来,尤其这些机关,鬼斧神工,更叹为观止。」

黑衣老头笑了笑道:「这里本来是一座天然石窟,江湖上传说了已有几百年,
后来被老主人无意发现,就把外面加以整修,据说这些机关消息,是老主人一位
同宗,号称天机子的公孙明设计的。这里原是老主人夏天避暑处,叫做清心堂,
所以一里之内的通道,都是由里面控制的,老主人过世之后,就把灵寝安置在这
里,以防外人进入……」说到这里,已经走对一间石室门口,才脚下一停,抬着
手说道:「桑婆婆请进。」

五人走入,但见这门石室略呈长方,倒是相当宽,四周还放着十几张石几石
凳。黑衣老人跟着走入,取来一盏油灯,点着了,一面说道:「这里本是每年春
秋二季接待老主人旧属前来谒灵的休息之所,后来老主人旧属多数已作古了,十
年来,几乎已没有人来过了,五位请坐,老朽去拿茶水。」

说完,匆匆走出,没多一会,只见他拿着一大把白瓷茶壶,五个瓷盅走入,
放在几上,说到:「五位请用茶。」

铁若华问道:「老丈一个人住在山腹之中,饮食怎么办呢?」

黑衣老头笑了笑道:「这里有一条秘道,通向山下一处石窟,那里可以由水
道出入,老朽一两个月出去采购一些粮食,否则住在这里,岂不活活饿死了?」

阮天华道:「咱们还没请教老丈贵姓?」

黑衣老头道:「老朽姓龚,贱名天发,昔年原是老主人书房里使唤的一名小
厮,那时不过十五六岁,岁月易逝,如今已经八十多了。」

阮天华道:「老丈八十多了,在下还当你老只有六十出头呢?」

「唉。」龚天发长长叹了口气道:「不中用了,老朽在这里一住快七十年了。」

桑鸩婆道:「龚老丈,公孙前辈被人盗去的那柄长剑,很名贵吗?」

龚天发道:「那是老主人随身不离的宝剑,叫做倚天剑,削铁如泥。普通一
般百炼精钢长剑,一削就断,据说是一柄古代的神兵利器。」

桑鸠婆点头道:「这就难怪遭人觊觎了。」

铁若华道:「这里有许多机关,勾姥姥怎么进来的呢?」

桑鸠婆道:「机关有人能造,也一定有人能开,本来我还觉得夏非幻只是几
个昔年玄阴教余孽死灰复烧,并不足重视,一面也是那天大家中迷倒地,和咱们
交过手,当时除了形意门的人,只有铁手帮投过去的几个,另外是黑衣十八骑,
并没象样的高手,但勾姥姥的出现,却使老婆子有一种预感,玄阴教的实力,并
不止此。」

阮天华道:「勾姥姥的出现,桑婆婆怎么会有此预感呢?」因为勾姥姥败在
他手上,所以对他来说,勾姥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桑婆婆道:「勾姥姥一身功力,不在老婆子之下,此人一向心高气做,夏非
幻如没有相当实力,她岂肯屈就玄阴教的总管?」

于立雪道:「君山大会又有许多人落入他们手中,也增加了他们不少实力,
这么说我们要救人,就相当困难了。」

龚天发道:「什么,你们还有人落入他们手中吗?」

铁若华道:「多着呢。」当下就把君山大会之后,各大门派的人,都中了玄
阴教的诡计,以及今晚有三拨人先后失去联络,详细说了一遍。

龚夭发道:「你们怎么不早说?青螺山庄座落在是山腰上,一共有三条秘道,
可以通入山腹,那三拨人可能是被他们故意诱敌,引入秘道之中,而且那三条秘
道,岔路极多,不明内情,就如进入迷宫,就是没有人袭击,穿来穿入,走上三
天三晚也走不出来。」

铁若华道:「老丈一定知道走法的了?」

龚天发微微摇头:「说来惭愧,老朽在这里一住六十年,除了老主人灵寝所
在,很少到外面走动,只知一些大概,就怕走迷了,不敢走得太远。」

铁若华道:「那怎么办?桑婆婆,我们待回出去,只有先擒住他们一二个人,
不怕他们不说出来了。」

龚天发道:「那倒不用,五位请在这里稍坐,老朽去拿一样东西来。」说完,
站起身,匆匆往里一门石室走去,过没多久,他手中拿着一个尺许长的铁简走了
进来。

铁若华道:「老丈手中又是一管灭绝种砂吗?」

龚天发笑了笑,伸手揭开简盖,取出一大卷发了黄的纸卷,说道:「这是青
螺山庄山腹秘道总图,是当年天机于替老主人设计的原图,老朽一时记不大清,
曾走迷了路,所以把它留在寝室中的。」说完,双手缓缓地把纸卷打了开来,当
他目光落到纸上,脸色不禁大变,气吁吁的道:「又是她,把山腹总图也盗走了。」

他打开来的纸卷,果然已成为一张白纸,桑鸠婆道:「总图既已遗失,老丈
总知道一些大概情形,那就可以了。」

龚天发用力搔搔头皮,为难的道:「你们要出去容易,老朽可以从水道送你
们出去,但你们不是要去救人吗?」

铁若华道:「不要紧,龚老丈只要大低指点我们一个方向,我们自己会去找
的。」

「不。」龚天发道:「这老妖婆盗去老主人的倚天剑,还窃取山腹总图,老
朽非去跟她要回来不可。」他略为顿了一顿,又道:「老朽对这三条通道,虽然
不熟,但大概还可以想得起来,五位且请稍坐,喝口茶水,老朽进去拿了随身兵
刃,咱们就可以走了。」说完,匆匆往里行去,一回工夫,手中提着一柄连鞘短
剑走出。桑鸠婆五人也跟着站起。

龚天发道:「好了,咱们走吧,老朽给五位引路。」当他退出这间起居室,
回到长廊,然后领着五人一直走到长廊尽头,才伸手向左首石壁推去。明明是一
堵石壁,但经他伸手一推,就推开了一道门户,他让五人走前面,然后阖上了石
门,依然是一堵石壁,现在呈现大家面前的又是一条山腹间的秘道了。

龚天发依然走在前面,这条秘道路呈弯形,一路好象盘旋而行,并没有岔道。
铁若华心中暗道:「这大概是绕着东海龙王的灵寝外面而行了。」

这样足足走了顿饭工夫,山腹秘道依然斜斜的朝前弯去,但龚天发并没有循
着山道走去,在右首微凹的石壁下住足,这里石壁凹凸不平,他左足跨上,把短
剑往腰上一插,双手上举,一个人朝石壁上扑去。

大家只听「喀」的一声,壁下一方巨石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半人高的石窟,
龚天发俯身走了过去,一面向后面的人说道:「你们快些进来。」桑鸠婆等五人
依言俯着身子跟入,差幸只是石窟入口,约有四五丈见方,到处都是磷峋乱石,
不曾经过人工整修。

龚天发一直走向右首一堵石壁之下,回头道:「这道石门,还是要从里面开
出去,但出了这道石门,就是玄阴教占据的地方了,沿路随时可以遇到袭击,五
位可得留意才好。」说完依然双手上举,和身朝石壁上扑去,因为石壁凹凸之处
极多,他双手可能板着了什么,正在用力转动。

大家也没去细看,但听石壁间果然又响起「嗒」的一声轻响,龚天发立时往
后退下,石壁间随着缓缓裂开一道门户。门外,是一条横贯的通道,龚天发步朝
右行去,大家自然也跟着他身后走去。这条通道相当宽阔,走了不过一箭来路,
突听前面隐隐传来一阵兵刃交击之声。

山腹之间只要有一点声音,就可传现老远,阮天华矍然道:「前面有人动手,
我们快去。」身形掠起,越过龚天发,朝前奔去,铁若华、于立雪也紧跟着掠了
过去。

龚天发要传拦阻,已是不及,忙道:「这声音还远着哩。」但阮天华早已去
远。

桑鸠婆问道:「前面有没有岔路?

龚天发道:「这条山路直通前面,中间好象没有岔路。」

桑鸠婆道:「那就让他们去好了。」话虽如此,但龚天发、桑鸠婆、青儿三
人也不待慢,赶紧跟了上去。

奔行了没多一回,忽见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三人奔近之处,正如到了十字
路的中间。龚天发不禁一呆,住足道:「这里怎么多了一条岔路出来?这里不该
有岔路的。」

桑鸠婆道:「也许是玄阴教开辟的了。」

青儿没看到阮公子和帮主的踪影,急道:「桑婆婆,阮公子和帮主她们不知
去了那里?」话声未落,突听一阵砰砰之声,从左首岔路中传了过来。

那是拳掌交击之声,原有人正在交手,而且从风声听来,两人一身功夫大是
不弱。桑鸠婆道:「左首岔道有人正在动手,咱们快去看看。」

龚天发一怔道:「这左首岔道,不是通往前面的出口之路。」

桑鸠婆道:「既然有人动手,那一定是有咱们的人了。」她不待龚天发再说,
一手提着桑本杖当先奔了过去。青儿因不见阮公子和帮主的踪影,心头焦急。自
然跟着桑鸠婆就走。龚天发摇摇头,也只好跟着过去。左首这条岔道,不过十来
丈远近,就朝右弯去。

山腹虽然黝黑,但青儿手中有一支火筒,桑鸠婆内功精深,只要有一点火光,
就看得清楚,她刚转过弯去,就听到一阵强劲的掌风拳劲,激荡成风,就在前面
不远,那是在岔道尽头处的一个石窟之中。桑鸠婆提杖走近,定睛看去,石窟不
过两三丈见方,此刻正有五道人影,起落如飞,在黑暗之中,打斗得十分激烈。

桑鸠婆这目光一注,不禁为之一呆,你知道这五人是谁?他们竟然就是今晚
夜探青螺山庄的先锋,五山派五位山主。他们竟然在自相残杀,打成了一团。羊
乐公的「北冥神功」、伏三泰的「铁拳功」、应天生的「五岑掌」、冉蓬春的「
九指一掌」、况神机的「连环手」、「透骨指」,全数出笼,幸好他们没有动用
兵刃,不然这两三丈见方的斗室,早就有人流血了。

桑鸠婆感到无比震惊,也弄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自相殴斗?但身在山腹之中,
又是敌人的范围之内,不该奋不顾身的和自己人决斗,这就沉声喝道:「大家快
请住手。」五山山主却恍如不闻,依然挥掌的挥掌,挥拳的挥拳,各自抢攻不休。

桑鸠婆暗暗攒了下眉,说:「他们好象疯了。」

「不错。」有人接口道:「他们要一直打到筋疲力尽,自己倒下去,别人叫
他们住手,是不会住手的。」

桑鸠婆一怔,这人不是龚天发的声音,急忙转身喝道:「甚麽人?」龚天发
也自发觉有人在身后说话,急忙转过身去。

就在此时,一道劲风朝青儿劈来,青儿啊一声,手中火筒立被掌风扑灭,眼
前登时一暗。桑鸠婆临改经验丰富。左手同时杨手一掌,朝那发话之处劈了过去。
那人听到如涛掌风朝他劈去,立即身形闪动,避了开去。桑鸠婆左手这一拿原是
可虚可实,目的就是要他们闪避,对方闪避之时,总会有衣袂飘风之声,她一不
作声,身形突然直欺过去,挥手一杖横扫而出。这一杖势道极猛,杖风呼然有声。

「当。」那人也不失为一名高手,黑暗之中,听风辨位,一下架住桑鸠婆的
铁杖,人却被震得退了一步。桑鸠婆是什么人?这一记兵刃交击,已试出对方手
中只是一柄长剑,岂肯放过?那人堪堪朝左闪出,她左手又是一掌劈了过上,左
手甫发,右手钢杖一抖,划起一个斗大的圆圈,直捣过去。

就在桑鸠婆和那人杖剑文击之际,同时也响起了一声蓬然大震,龚天发洪笑
一声道:「阁下原来也不过如此。」

「嘿。」有人嘿了一声,第二掌又朝龚天发劈去。龚天发岂肯退让?对方举
掌击来,他左手一抬,发掌硬接,两人之间又发出一声蓬然大震,劲风四溢。

青儿为人机警,在手中火筒被人击灭,她就悄悄退后,不敢出声。直等她右
边响起杖剑交击,稍远又响起两声蓬然大震,和龚夭发的喝声,估计这条通道尽
头,进来的只有两个人,如今已被桑鸠婆、龚天发两人接住了,她就不怕再有人
偷袭,「嗒」的一声,打亮了火简。

桑鸠婆一着占先,步步逼上,虽在黑暗之中,她仅凭传入耳际的轻微声息,
左掌右拐,直劈横击把对方逼得只有躲闪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此时青儿亮起人
简,火光—闪,通道上顿时大亮,桑鸠婆目光一注,才看清和自己动手的原来竟
是秃顶神鹫南宫寿,另一个正是铁拂道人娄广元,此时剑拂同施,和龚夭发激战
正殷。不觉怒笑道:「九宫双剑,也算是正派中人,竟然也和玄阴教伉汉一气,
为虎作怅了。」

南宫寿怒道:「桑鸠婆你才是玄阴教的爪牙。」

桑鸠婆呷呷尖笑道:「老婆子怎么会是玄阴教的爪牙?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这是形意门夏老三说的,还会错吗?」南宫寿在说话之时,长剑突然一紧,
刷刷刷一连几招乘机反击而出,他企图乘对方不备可以扳回劣势。

桑鸠婆呷呷笑道:「夏老三,他才是背叛形意门,投靠玄阴教的叛徒。」口
中说着,桑木杖左右连挑,把南宫寿的攻势立即压了下去。

龚天发手中虽然只是一柄两尺长的短剑,但施展开来,化作一道青芒,燎绕
全身,剑势凌厉。他在山腹之中,一住七十年,无事可做,就可以练剑消磨岁月,
剑上造诣极为深厚,但在七十年中,从未和人动过手,对敌经验不足,有时明明
可以胜过对方,却轻易的放过。

铁拂道人娄广元右剑左拂,展开一轮攻势,但任你剑拂如何凶猛,对方却往
往只需一招半式,就可以把你化解无遗。这可真把成名多年的铁佛道人看得心头
暗暗惊异不止,暗道:「这老头是何来历,剑上造诣明明极深,却又象是初学乍
练,出招极为生疏。」

就在双方动手之际,只听有人大笑道:「桑鸠婆你明明投靠了玄阴教,还说
谁叛徒?」桑鸠婆回目看去,只见石窟口负手站着一个中等身材,脸色苍白之中
极为深沉的中年汉子,这人正是形意门的夏鸿晖。原来方才有人说五山山主不打
到筋疲力竭,不会住手的就是他。

当时火筒乍熄,在黑暗之中和九宫双剑的南宫寿动上了手,还当说话的就是
南宫寿。如今听了夏鸿晖的口音,才知道他原来早就躲在石窟之中了。桑鸠婆一
面挥杖,一面沉喝道:「夏鸿晖,你敢在老婆子面前颠倒是非,那是不要命了。」
喝声出口,左手凌空一掌,朝他劈去。

夏鸿晖没想到他和秃头鹫动手之际,还会朝他劈出一掌,等到觉着一股强猛
异常的暗劲压上身来,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忙顺着那袭去的暗劲横向一侧跃开。
青儿左手执火简,右手握了一支短剑,眼看夏鸿晖朝自己这边闪来,口中清叱一
声,短剑刷一声,剑使「飞瀑断路」涌出一片剑光,遮断了出路。

夏鸿晖等到惊觉,眼前一片剑光飞洒过来,心头不觉大怒,喝道:「小丫头,
还不给我闪开?」右手一记劈掌,一路劲风直向青儿劈去。他在桑鸠婆掌下,功
力不如远甚,但对付青儿,这一掌就绰绰有余了。

桑鸠婆呷呷尖笑道:「青儿,别慌,拦住他没有错。」左手振腕一指朝夏鸿
晖右肩点去。夏鸿晖掌势甫发,陡见桑鸠婆一缕指风直射过来,急忙收掌向右旁
跃。

桑鸠婆呷呻尖笑道:「你站着别动,动一动老婆子就劈了你。」左手又是一
掌,朝他身后劈去,一道掌风撞到他右首肩边,夏鸿晖只得向左移,那知桑鸠婆
又是一掌朝他身左劈到。

他被桑鸠婆右一记掌风,左一记掌风,站立之处,左右跨不出一步,一时后
悔自己不该跨出石窟来的,如今连想再返回石窟去都办不到。心头不由大急,也
暗怪南宫寿正在和桑鸠婆动手,还让她腾得出左手,一掌又一掌的朝自己劈来。
就在此时,瞥见五六条人影,飞奔而来,不觉喜道:「铁三姑,你来得正好。」

桑鸠婆怒声道:「你以为来个帮手,再敢嚷嚷,老婆子就先活劈了你。」呼
的一掌,迎面拍来。

夏鸿晖一时情急,赶紧身子一蹲,但听蓬的一声;掌风击在他身后石壁上,
震得碎石纷飞,灰尘沙土漱漱下落,夏鸿晖惊出一身冷汗,那敢稍动?那奔行而
来的正是铁三站和她手下的铁手五煞。铁三站听到总护法夏鸿晖的声音,一手握
剑,当先冲了上来。

甬道虽有一丈来宽,但龚天发和铁拂道人正在前面动手,挡住了去路。铁三
姑仗剑冲上,龚天发大喝一声,剑光如匹练横卷,把她逼得后退不迭。铁三姑如
今当上的玄阴教的副总护法,被人一剑逼退,自然怒不可遏,左手一挥,喝道:
「我们上去把他擒下了。」随她同来的铁手五煞口中轰应一声,举步逼了上去。

因为甬道只有一丈来宽,铁拂道人和龚天发各占一半,一个人所占的地方就
只有五尺光景,铁手五煞自然无法全数上来。五煞中的老大陆大成,老三扈大佑
虎吼一声,双双扑上。他们左手装的都是铁手,五指锋利如钩,专锁敌人兵刃,
陆大成左手铁手一探,觑准龚天发短剑抓去。

扈大佑扑向龚天发身后,左手铁手却觑准他后心,这一抓才是真正的「黑狼
偷心」。龚天发一柄短剑和铁拂道人剑拂力拼了五六十招,他练剑七十年,只是
没和人真正动过手,这一阵功夫下来,愈打愈觉得心应手,两人随着吼声扑上,
龚天发右手短剑斜划,左手一掌朝身后挥去。

这一下三方面势道均快,不,应该有四方面,那是铁拂道人娄广元眼看龚天
发剑掌都去对付扑来的二煞,机不可失,铁拂疾卷,一蓬拂丝缠向龚天发右腕,
长剑刷的一声,穿心刺出。武功一道,可说有不得半点高低,龚天发在山腹中勤
练了七十年,论武功可说高出钱拂道人甚多,他只是不善于使用招法而已。

此时骤睹铁拂道人乘自己出手之际袭来,立即临时改变主意,籍着短剑斜划,
身随剑出,来了一个急旋。这临时改招,也只有武功高过对方的人,才能在一丝
缝隙间旋身而出,否则对方二人来势极快,那容你有变招的机会。

却说龚夭发短剑原是朝陆大成抓来的铁手斜划出去的,这一记并没有改变,
但听「嗒」的一声,短剑划上铁手,一下就把陆大成百炼精钢的铁手五指一齐削
断。龚天发手中也只是一柄百炼精钢短剑而已,并非什么削铁如泥的名剑,他能
一举削断陆大成的铁手,是因为他练剑七十年,内家真气无意间贯注剑身,才把
铁手削断的。

不但削断铁手,陆大成扑来的人被他剑上内力反震,砰的一声,翻跌出去一
丈来外。背脊撞上石壁,一个人软软的跌坐下去。龚天发短剑斜削之时,一个人
已经随着剑势急急旋了个身,扈大佑飞扑而来,铁手是朝龚天发后心抓落。

铁拂道人是乘龚天发剑掌对付二煞,乘机出手,铁拂卷缠右腕,长剑穿心刺
到。如今龚天发业已旋身而出,卷缠到他右腕的铁拂自然落空了,但穿心一剑却
没有落空。因为扈大佑朝龚天发后心扑来,中间的龚天发旋了出去,他一扑之势
未竭,铁拂道人穿心一刺也堪堪刺到,正好补上了缺。

龚天发一个急旋,去势有如陀螺,一下旋到了铁拂道人的身后,左手本来往
后挥出,准备对付扈大佑的一掌,临时随着急旋,改为横拍,砰的一声击中铁拂
道人的右肩。这一段话写来费了不少笔墨,实则四个人几乎同时发动,期间难有
前后,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一闪的时间,龚天发短剑削断陆大成铁手之后,已经旋
出,铁拂道人一剑穿心刺中扈大佑龚天发左掌也击中铁拂道人的右肩了。闷哼、
惨呼、惊啊也同时响起。

铁拂道人右肩骨已被击碎,长剑坠地,他连退了三四步,掉首疾奔而去。陆
大成震伤内腑已是无救,扈大佑一剑穿心,倒在血泊之中。这下看的其余三煞连
眼都红了,铁手五煞原是铁手帮的杀手,在江湖上凶名久著,季大海、卜大枢、
赫大荣口中不约而同喝出一个:「杀。」三条人影,三双铁手从三个不同角度急
扑而上。

龚天发看的大笑一声道:「来得好。」短剑疾然横扫出去。

他剑上功力,何等深厚,右手这一挥,短剑登时亮起一道耀目青虹,森寒剑
气,嘶然有声,从铁手三煞三条人影中间一闪而过。但听砰砰砰人影落地,已经
变成了六段,一阵血雨,喷溅到铁三姑身上,她神情为之一呆,转身朝通道上急
急奔去。

正在和桑鸠婆激战的南宫寿眼看铁拂道人急奔而去,也立即舍了桑鸠婆,跟
着急奔而去。桑鸠婆志不在他,自然不会追击上去,一右手举起桑木杖绥缓朝蹲
着身子的夏鸿晖头顶上落去,口中呷呷笑道:「夏鸿晖,你想死还是想活?」

夏鸿晖双手抱胸,目光乱转,骇然道:「桑婆婆饶命。」突然长身前扑,双
掌排胸推起。

他是形意门的掌门人的三师弟,纵然贪生怕死,也决不会如此窝囊。他立身
之处距离石窟洞中,不过两步,不敢移动,只怕桑鸠婆的「乙木掌」厉害,才不
敢稍动。既然他害怕桑鸠婆的「乙木掌」,方才有南宫寿和她动。手,他都不敢
稍动,现在南宫寿走了,他怎么反而出手了呢?

那是因为他装作害怕,原是想乘桑鸠婆不注意的时候,一下窜进石窟去的,
南宫寿一走,他逃走的机会更没有了。桑鸠婆杖势缓缓下落,显然没有取他性命
之意,他装出害怕,却突起发难,他自己知道这一记双掌大力推出,也无法伤得
了桑鸠婆,但只要出其不意,把桑鸠婆逼退两步,他就可以一下退入石窟,退到
里面,他就不怕脱不了身。

他自幼勤练形意门武功,这骤起发难,要把桑鸠婆逼退两步,原本不是难事,
但一个人心里动着心机,脸上自然也会流露出来。夏鸿晖本是极工心机的人,换
在平时,心中想着绝不会流露,只是此刻面对强敌,能不能脱身,全在此一举,
心里紧张了,任你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到了此时,也会因紧张而流露出来。

桑鸠婆是何等人?夏鸿晖口中叫着「饶命」,他目光并无恐惧之色,而且不
住的乱转,心里已经有数,等到夏鸿晖双掌推出,故意「哼」了一声,急急用左
手格出,一个人还是被推得后退两步。这正是夏鸿晖预期的效果,他双掌推出,
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身形随即横闪而出,迅疾无比的一个转身,顿足朝石壁
中掠去。

桑鸠婆故意后退了两步,时间和夏鸿晖向横里闪了两步是同时的,夏鸿晖要
一个转身,才能窜进石窟去,桑鸠婆不用转身,连左手都不用抬,手指已经凌空
点了出去。夏鸿晖双足顿起,自以为这下定可以窜进石窟了,但身子堪堪纵起,
就「拍达」一声跌坠在地。这下身后中了一记「乙木指」,那里还想爬得起来?

桑鸠婆木杖杖头一下落在他右肩之上,微一用力,夏鸿晖但觉肩骨剧痛如裂,
口中杀猪般叫了起来。桑鸠婆呷呷笑道:「好小子,你也不想想看,方才南宫老
儿正在和老婆子动手,你都溜不脱,现在没人和老婆子动手,你还想溜?」

夏鸿晖痛得一张脸都胀红了,额上汗水象黄豆般绽出,口中叫道:「桑婆婆,
快请高抬贵手,在下不敢了。」

桑鸠婆尖声道:「老婆子还是那句话,你想死还是想活?」

夏鸿晖道:「活、活、桑婆婆饶命。」

「好。」桑鸠婆木杖一提,轻灵的往下点落。

八十斤的钢位在她手中使来轻灵无比,但点到夏鸿晖的身上;依然并不轻灵,
「扑」「扑」两声,一点右臂「臂儒」,一点右足「公孙」。夏鸿晖但觉一手一
足,既酸又痛,整个人都象触了电一般,口中直哼出声。桑鸠婆木杖已经收了回
去,叱道:「别装死了,你给我站起来。」夏鸿晖连眼泪都痛出来了,连声应着
「是」,支撑着爬了起来。

龚天发问道:「桑婆婆,这人是谁?」

桑鸠婆婆呷呷笑道:「这人来头不小,他叫夏鸿晖,是玄阴教主夏非幻的内
侄。」

龚天发问道:「喂,姓夏的,你在玄阴教担任什么职务?」

夏鸿晖道:「在下是……总护法……」

龚天发大笑道:「玄阴教要你这种人担任总护法,还能成得了大事?难怪只
能躲在山腹里打转。」

桑鸠婆道:「夏鸿晖,你不是想老婆子饶你不死吗?」

夏鸿晖连连点头应是道:「桑婆婆高抬贵手,在下感激不尽。」

「好。」桑鸠婆一指石窟中缠斗的五山山主说道:「你去叫他们住手。」

夏鸿晖听得一怔,哭丧着脸道:「桑婆婆,他们不会听在下的,在下叫他们
住手,没……没有用……」

桑鸠婆三角眼一瞪,说道:「要谁叫他们住手才有用?」

夏鸿晖被她瞪得一阵心惊肉跳,呐呐的道:「谁……叫也……也没有用。」

桑鸠婆道:「他们吃错了药?发了疯?」

夏鸿晖道:「是、是,他们……在……前面闻到了练功散……」

「练功散?」桑鸩婆问道:「什么练功散?」

夏鸿晖道:「他们鼻中吸入的练功散,其实不是练功散……」

桑鸠婆怨声道:「你颠三倒四的在说什么?」

「是、是这样。」夏鸿晖道:「这种名称叫为练功散的药粉,其实不是真的
练功散,乃是一种令人发狂的毒药,只要闻上少许,就会神志不清,脾气暴燥,
要找人动手打架,只有和人动手,才会觉得舒畅,一直要打到筋疲力尽,才会停
手。」

龚天发怒声道:「玄阴教当真歹毒得很。」

桑鸠楼道:「有没有解药?」

夏鸿晖嗫嚅嚅的道:「解药……有是有,只是没在在下身上。」

桑鸠婆道:「解药在什么人身上。」

夏鸿晖道:「教……主……」

桑鸠婆看了他一眼,问道:「他们是你引进来的,你和他们和在一起,怎么
会没事的?」

夏鸿晖道:「在下……」

桑鸠婆道:「你有半句支吾,老婆子先毙了你。」

夏鸿晖道:「因为……在下先……闻了解药,才……没事。」

桑鸠婆道:「拿出来。」

「是……」夏鸿晖只得从身边取出一个香囊,说道:「这……并没办法使他
们清醒,只有先闻了才有用。」

桑鸠婆伸手接过,一面回头说道:「龚老丈,老婆子有一事奉托……」

龚天发没待她说下去,就拱拱手道:「桑婆婆只管请说,只要老朽能力所及,
自当遵命。」

桑鸠婆说道:「这五位乃是五山派的山主,老婆子的意思,先点了他们睡穴,
让他们先安静下来,老婆子要夏鸿晖带路,去找玄阴教主索取解药,在老婆子走
后,要请老丈暂时留在这里,守护他们。」

龚天发道:「这个容易,老朽自问还可以办到。」

桑鸠婆又道:「青儿,龚老丈不认识咱们的人,你也留在这里。」

青儿点点头,发愁的道:「桑婆婆,阮相公和帮主、于小姐不知到那里去了?
真急死人。」

桑婆婆笑道:「阮公子一身所学,放眼江湖已很少有人是他对手,铁帮主和
于姑娘和他在一起,是不会有事的。」话声一落,把桑木杖往地上一柱,朝青儿
道:「你看住他,别让他溜了。」

青儿看了夏鸿晖一眼,说道:「小婢不会让他溜的。」桑鸠婆身形一晃,飞
快的前石窟中闪去。

这五位山主因为体内吸了「练功散」之毒,只有徒手相搏才觉得舒畅,因此
才没有动用兵刃,此时拳来掌往,依然打得十分激烈。五个人既没有一定的目标,
你一掌劈到他身边,你就是他的敌人;就发拳还击,这样乱糟糟的我打你,你打
我,几乎打成了一团,难分难解。

桑鸠婆身法何等快速,人还未到一缕指风已朝正好背向门口的伏三泰点去。
他们终究神志迷糊,不似平时反应灵敏。伏三泰连知都不知道,就应指跌坐下去。
桑鸠婆正待闪身,突觉一记沉猛的劲风迎面撞来,那是应大生的一记「五岭掌」,
本来是朝伏三泰劈来的,伏三泰中指倒下,掌风就撞到自己身上来。

桑鸠婆不想和他们硬接,急忙身形向旁边动,一指朝冉蓬春点去。再一闪身,
避开三人的拳拳,又从一指点倒了况神机。现在五位山主已经倒了三人,照说剩
下的两个,应该容易对付了,殊不知方才人影乱闪,就象走马灯一般,谁也没有
一定对手,胡乱出手,反正只要你出手,就会有人和你硬拼,不愁没对手。

现在一下减少了三个对手,眼睛可清清看到石窟中有三个人影,你不去找他,
他就来找你,羊乐公,应天生同时把桑鸠婆当作了目标,一个「北冥神功」掌力
如潮,汹涌卷来,一个又是一记「五岭掌」掌风重叠,压顶击倒。

这两人同时出手,威势非同小可,桑鸠婆吃了一惊,急忙施展移形换位,朝
羊乐公身后闪去。两人一掌落空,目光转动,发现石窟中只剩了他们两人,不约
而同大喝一声,举手朝对方劈来。

桑鸠婆闪到了羊乐公身后,一时可也不敢出手,因为你刚一出指,点住了羊
乐公的穴道,应天生一掌劈来,羊乐公无法还手,岂不送了老命?因此她屏息蹲
身,静待两人掌力接实,耳中听到蓬然一声大响,羊乐公上身晃动之际,急忙点
出一指,双足一点,身如脱弦之矢,贴地从旁射出。

应天生掌力虽强,但比起羊乐公的「北溟神功」,还逊了一筹,因此羊乐公
仅是上身晃动,应天生却被震得后退了一步。被震后退,乃是身不由己之事,就
顾不得身边有人闪出。桑鸠婆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乙木指」已经出手,这两下
当真快得无以复加,两个人几乎同时应指倒地。

桑鸠婆长长吁了口气,举步走出,龚天发迎着道:「桑婆婆身法之快,叹为
观止,老朽佩服得很。」

桑鸠婆呷呷笑道:「龚老丈夸奖,这五人一身功力不在老婆子之下,若在平
时,那有如此顺利?」一手提起桑木杖,喝道:「夏鸿晖,走,领老婆子找夏非
幻去。」夏鸿晖连声应「是」,果然乖乖的走在前面。

桑鸠婆跟在他身后,喝道:「你给我听着,只要你稍存和老婆子捣鬼的想法,
老婆子的「乙木指」就会射穿你后脑,你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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